【策苍】情动

北寒之地,冰封千里。

天上正飘着小雪,本就不急于回去的秦歌乐得此景,策马向松树下等候的人奔去。

紧勒缰绳,宝马嘶啸,冰天雪地里马容易打滑,秦歌堪堪在撞到另一匹骏马前止步。骏马上的玄甲士兵不由莞尔,拱手道:“秦兄安好?”

秦歌还了一礼,笑道:“好极了!燕山兄弟好久不见!”

两人并驾而行,向广武城的方向而去。

“此次向贵军飞羽营统领送信,却没有回信,也不知为何?”

“许是私事。”

“不过这倒便宜我了,你们的统领说我们将军在信中写到,若无急事,就放我在你们的地盘转悠几天。”

“是吗?”

“我们将军念叨好久你们广武城中的郎官清,三年前尝过一次后再喝别的酒,那是全无滋味啊。这次顺便带走几瓶。当然,先享到口福的是我!哈哈!”

“嗯。”

话题至此终结。秦歌一向和营中弟兄嬉笑怒骂,侃天胡地惯了,很少遇到连他都聊不起来的人。他悄悄用眼尾打量着同行人,燕山稳稳地骑在马上,连姿势都没变过。风雪扑面中的侧脸英俊得宛如刀削斧刻。金色发冠后的白色绒羽挂满了雪片。

还好他知道燕山就是这样沉默的人。

秦歌来过三次雁门关,第一次是随着将军来的,那时年纪小,对这里的认识只有白茫茫一片雪地,冷得很。第二次跃马过关,是为了给将军送信。因为军情紧急,信刚送到就要返程,飞羽营的统领便叫燕山来护送他出关。那时的燕山也是沉默寡言,秦歌费尽心思想打开话题,都不了了之。他们行至一户民居,竟见到一伙人正在劫掠百姓。这可得了?两人飞速下马,使出一身功夫,稍费力气将这伙人擒拿在地。审问之时,燕山双眉越发倒蹙,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似的,杀气大盛,他斩钉截铁道:“你们是奚人。”这伙人左看右看,战战兢兢地承认了。谁知燕山手起刀落,一时间七八人的鲜血都喷洒而出,玄甲溅血,白羽染红,燕山连眼都不眨一下,等秦歌再定睛去看的时候,这伙奚人尽数气绝。

“燕兄弟?”秦歌呆呆问道。

燕山用雪块擦去脸上的污血,拾起扔在地上的盾,转身上马。

“走。”

低沉的一个字让秦歌的心猛跳了三下。

刚杀过敌的燕山就像被冰雪淬过的刀锋一样凛冽,回想至今都让秦歌印象深刻。想到这里,秦歌的手轻轻捂住了心口,那时自己的心竟跳得那么快,莫非是害怕?还是……

“秦兄,到了。”燕山的提醒让秦歌回过神来。

牵马进城,两人径直走向卖酒的铺子。雁门关苦寒之地,物资匮乏,连酒铺也只此一家。但是酒香却无可挑剔。秦歌先买了一壶,和燕山顺势坐在铺子旁的桌椅上。

广武城人口众多,寻常百姓多居住在城里,街边小贩商铺也不少见,可终究没有东都繁华。凌乱的雪块将化不化的堆积在一起,街上还能看见放养的鸡鸭和山羊。这对秦歌来说倒是有趣的景色。

嗅了嗅酒香,秦歌忍不住开了口:“燕山兄弟平日喝酒吗?”

“我不常喝。”

正中秦歌下怀,他倒了杯酒,推到燕山面前。“那今天燕兄弟可要与我痛饮几杯!”

燕山有些迟疑,盯着杯中浅绿的酒,“我……”

“你们统领可是说让你好好招待我的!”

“好……我喝。”燕山听到这句话,不再拒绝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
秦歌抚掌大笑,这才像是营中的军人嘛!可是不到片刻后,秦歌饮酒时偷眼一瞧,燕山的脸竟然红了一片!玄甲军白皙的脸上红晕浮现,秦歌暗叫不妙,不会一杯酒就把这个苍云醉倒了吧!

“燕兄弟你的脸……”

燕山慌忙抚上一边脸颊,解释道:“我喝酒很容易上头,所以才不常喝。”

秦歌乐了,取笑道:“那你不会一杯就倒吧?到时可别让我驮着你回去。”

燕山开始低头摆弄他的盾,摆好了才回一句:“不会。”

喝过了酒,两人又悠悠转过了一条街道。这次经过为数不多的交谈,秦歌已经知道燕山看似冷漠,实则性格温厚,若多逗一逗他,不知还能见识到什么有趣的反应。

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天空的阴霾逐渐散去,城中居民也纷纷出来透气。主街前方聚集了一群人,看起来颇为热闹。谁知听到前方的敲锣打鼓吹响声,燕山的脸色一变,似乎不太愿意再往前走。秦歌疑惑中带着好奇,不由自主拉着燕山挤上前去。

原来是一群人在扭秧歌。其中还不乏一些苍云军人。秦歌又见到了稀罕的事物,噗嗤一声笑道:“你们苍云挺会与民同乐啊。”

扭头一瞥,燕山原本已经过了酒劲的脸又红了起来。秦歌心中一动,见过那样的燕山,又见到这样的燕山,他的身体活活要软了一半。

"燕兄弟也扭过秧歌吗?"

秦歌迫不及待地想看燕山的反应,燕山闭嘴不语,脸却更红了。

半天才道:“小时候扭过。”

“那今天何不再试试?让我这个友军也看看.....诶?燕山兄弟?”

燕山走开了,尽管步履缓慢,明显是在等他,但秦歌却觉得燕山的背影气呼呼的。秦歌笑着跟了上去。他的心跳的厉害,一股陌生的感情山呼海啸般向他压来。

燕山领着秦歌走到了一处拐角。一座小小的院落坐落于此。驻足半晌,燕山回身,眼中却流露出流连之意,秦歌急忙拉住了燕山,问道:“你好歹给我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?”

“这里是我养父母的家。军中规定不得随意探视父母,所以今天就不进去了。”

“养父母......”

“我亲生父母都是苍云军人,在雁门关之役中双双战死沙场。军中将我寄养到这里,等到我12岁时便参军,复仇。”

秦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下意识的疑问却引起燕山痛楚的回忆。秦歌见燕山脸上有歉疚之色,知他是为了不能侍奉养父母于跟前而难过,秦歌也隐隐心痛。

“我们都彼此彼此。”秦歌说话向来大大咧咧,说这话时也一脸云淡风轻。

“彼此......”燕山望向秦歌,还没等燕山把话说完,秦歌一把搂住燕山的肩膀,冰冷的玄甲和银甲撞到一起,两人距离的突然拉进让秦歌窃喜。

“想这些作什么!走走走,我们回去,买酒去!”

返程那天,天降大雪,偏偏在走的这天天气恶虐,秦歌自认倒霉。幸好有燕山护他出了这千年古关。“若你能送我到天策府就好了。”秦歌打趣道。说是打趣,秦歌却也是真这么想的,只是不知之前有过天策把苍云拐走的例子没?

燕山听闻这玩笑话,笑了起来,“送君千里,终有一别。愿天策军战无不胜!”

“借你吉言!”秦歌住马,“就在此别过吧,燕山。”

燕山因为秦歌的称呼有些怔愣,秦歌笑嘻嘻地突然捋了一把燕山背后的白绒,挂满雪花的绒羽柔软而冰冷。燕山因这动作更不解其意,一脸呆呆地看着秦歌,让秦歌胸腔内的东西悸动不已。

“驾!”

他一鞭下去,马奔腾而去,风雪逐渐迷茫了双眼,回首望去,燕山的人和马还伫立在大雪中。

回去他要好好问一问将军,见人心跳不止,莫不是有了什么毛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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